M_may

赠阿京

Wormhole\Time travel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儿时的自己，你会怎么做？

 

 

崔胜铉火急火燎地敲开权志龙的家门，睡眼惺忪的主人拉开门，一眼便看到了他怀里端着的小男孩。

“崔胜铉真有你的！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端着孩子的人推开吓清醒的权志龙挤进门，熟门熟路地捡了拖鞋换上，被打断小睡的iye踱步出来恶狠狠地冲着扰猫清梦的男人叫唤了一声。

“我就知道收拾烂摊子的一定是我，现在你来找我摊牌。”

权志龙还在等着男人给他一个解释，他有些搞不清状况，这些年他们一直厮混在一起，除开这两年服役，先前都在忙着专辑和巡演，而崔胜铉怀里的男孩怎么看也有四五岁，即使脑袋里一瞬间上演了无数肥皂剧的狗血情节，直觉告诉他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自打开门起那男孩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自己身上，一大一小对上了目光，您好，小的冲自己晃晃小手，还算是有礼貌。

“志龙，只有你能帮我了。”

放下孩子，崔胜铉转身去拉权志龙的手，被后者眼疾手快地躲过。

 

事实上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

崔胜铉是被一连串规律的敲门声吵醒的，他翻出枕头下的手机，没收到什么消息。

门外站着小小的访客。

“妈妈让我来找你。”

眼前是一个约摸四五岁的男孩，崔胜铉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开始按着太阳穴仔细回忆曾经的自己有没有在醉酒之后干过这么件混账事情。

答案当然是没有的。

门外的孩子长着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那在崔胜铉看来无比眼熟，再看看记忆里存在过的条纹上衣，神啊，答案显而易见，崔胜铉想，这男孩就是自己。

似乎是有那么一次，他回忆，逃学的自己跑回到家，遇到火急火燎跑出去的妈妈，姐姐的脚卷进父亲的轮子里，妈妈塞给他两块牛奶糖，叫他去朋友家等等。四岁的崔胜铉记不太清朋友家的地址，跑去了别人家，直到天黑之后，累得睡着的小男孩才被妈妈找到。

思及此，崔胜铉转头打量，那孩子手里捏着一颗牛奶糖，两端的糖纸被旋开再系上。他的一生发生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机缘巧合这种很难解释，但事在人为，而现下的状况确实是头一桩。他弯下腰卷起孩子，果断地朝权志龙家跑。

 

 

于是便有了开头的那一幕，权志龙咬着手，趴在门边偷偷打量客厅沙发上大眼瞪小眼的一人一猫。

“所以你说这是你？”

对面的人赶忙点点头，旋即又压低了声音对他说：“你说，我们是该打电话给NASA还是神盾局？或者CIA?SIS?打给俄罗斯的话你我语言不通啊。”

脑门上挨了一巴掌。

“这可是你”，权志龙冲那人低吼，察觉到由客厅而来的探询的目光，又清了清嗓子，“circle of life懂不懂，万一那孩子真被抓去做研究，还有现在的你吗？”

“那该怎么办？”

“能有什么办法，”客厅里的男孩还是往嘴里塞了一颗奶糖，把一边的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看着他啊！”

Iye用鼻子碰了碰男孩的手，男孩很怕被它抓，但还是握着它的两只前爪把整只猫提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被养得很好的猫毛发顺滑，沾着奶味口水的抚摸让它背上的毛打起了绺。

“胜铉呀，你好，”权志龙蹲低了身子同沙发上的孩子交流，“我叫志——龙，权志龙。”

“志龙三寸，您好。”

“不不不，”权志龙暗暗在心里流汗，他才不想借这个机会占崔胜铉的便宜，光是幻想崔胜铉冲着他叫三寸，画面就已经足够诡异了，“不用叫三寸，就叫志龙，这位呢，叫他塔比。”

“塔比？”

“T.O.P，我的小名。”崔胜铉忙补上一句，生怕晚一些就会蹦出来个哥哥三寸之类让他血压升高的称呼。
“您好。”

“他好有礼貌。”权志龙适应得很快，这让崔胜铉放下一口气，眼下他的侄子都已经七八岁，对于突然冒出的四岁的自己，他有些手足无措。

“小时候父亲管教很严。”

“你们是妈妈的朋友？”猫咪在小孩子轻一下重一下的抚摸中一动不动。

“是的，姐姐的脚受了伤，流了很多血，在医院打针。”

“很疼吗？”

“会有点，但是爸爸妈妈都陪着她，等到处理完伤口，就会来接你的。在这期间，你可以和我们玩。”

算是互相认识了。

 

四岁的孩子有着非同寻常的好奇心，过了一会便在沙发上坐不住，跳下去开始四处走走看看。经历过带小热狗变得游刃有余的权志龙跑去切水果，而崔胜铉此刻正坐在电脑前，耐着性子搜索量子力学。

对于这一切，他始终不太能冷静，过去的三十年发生太多太多，陡然间面对一无所知的自己，令他百感交集。几天前他刚刚删掉了社交平台上所有的动态，期待一个新的开始，可事实上，周围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根本还没有准备好。

就像是端一盆水放在他面前，尽管已经心知肚明，看向水中的自己时，依旧会不可抑制地慌张。那是一个怎样纯洁的孩子啊。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捂着脸，过去种种也仿佛摆在眼前。

他根本没有准备好。比起外界的一切，他更害怕自己，弟弟们都装作若无其事地筹备着复出，他也像被拉着的磨盘，日复一日地不停转动，但他害怕将来的那一天，耳返里响起自己的声音，荧幕上出现自己的脸，当他必须面对自己，当全世界都看得到他。

而今这一切来得太早，那孩子甚至还不认识权志龙。他的权志龙，心思那样纤细，又怎么会没有察觉自己的种种，可那人什么都不说，退伍不久就把那样珍贵的礼物摆到全世界人面前，一声不吭地站在自己身边。

客厅里的权志龙盘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吃得一脸果汁的小人儿，他们很快地熟稔起来，小孩子才敢大胆地打量着他的屋子，八十年代的陈设与现在天差地别，有太多的曾经存在于孩子们幻想中的东西被发明出来。

“志龙是富人吗？”

“算是吧，哈哈，”他看着小孩儿乌溜溜的眼睛，“胜铉将来想做富人吗？”

“做富人好吗？”

“有好有坏吧，看胜铉看重的是什么。”

“可以让妈妈不送我去幼稚园吗？”孩子脸上扬起希冀的光亮。

“啊，这个不行。”他遗憾地说。

“那我暂时不想做富人。”

“可是胜铉会拥有很多钱。”

“那有什么用呢？我并不想要钱。”

这话引得权志龙哈哈大笑，现在的崔胜铉依旧不怎么喜欢钱，挣了就迫不及待地花出去，买椅子，买酒，买画，什么都买，但依旧像小小的胜铉一样快乐不起来。

“胜铉为什么不想去幼稚园？”

“虽然志龙像我的老师一样盘问我，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小孩儿老神在在地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小小声地对他说：“因为妈妈可以一直一直陪着我，幼稚园里的人不行，”他皱起小小的眉头，“你可以今天跟我玩，可今天玩了满满一天，明天就玩腻了。明天你就要同别的人玩，那我就又成了一个人。”

“老师呢？”权志龙问，“你可以找老师玩。”

“如果你是一个一直粘着大人的小朋友，那么你就不被别的小朋友喜欢，因为你是一个胆小鬼，你不敢自己玩。”

权志龙笑得弯下腰。

小孩子的话语清晰直白，是怎样神奇的机遇啊，他想，让眼前小小的孩子长大成那人。

“我可以看一会电视吗？”

现在的液晶屏是过去电视的几倍大，却薄薄一片，小孩子新奇得很，眼睛早就忍不住偷偷地朝那边瞄。过去的动画已经不再放映，权志龙调出动画电影，让小孩儿自己选了一部，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看起来。

时间不早了，他看看手机，决定去看看闷在屋里的那人，顺便点个餐。

“喂，”他靠在门框上，“想什么呢？”

崔胜铉移开遮在眼睛上的手，冲他笑笑，“小孩儿呢？”

“给他放电影了。”

这才敢抓起那人的手将那人拉过来，靠在肚子上，“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崔胜铉说，“我到现在都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是我的话会飞快地跑出去告诉自己，不要去演《太白山下》。”

被权志龙一句话逗笑，心里那些疙疙瘩瘩也决定暂时放下。

“那就再给你一点消化时间，但你总不能一直闷在屋子里不出来，小孩子的内心很敏感，我想你一定不希望他觉得你不喜欢他吧？”

“我知道，就一会儿。”

“还有，”权志龙捏捏腰间环着的人的耳朵，“你小时候最喜欢吃什么饭？”

 

 

 

崔胜铉曾幻想过这样的场景，他和权志龙，没准还会领养一个孩子，三个人，一个完美的三角形。

电影余裕还没退去的孩子手舞足蹈地跟权志龙讲着剧情，他们点了他而是最爱吃的炸酱面，加一份糖醋肉，黄大根咬在嘴里脆生生地响，小孩儿筷子使得不熟练，在父母跟前常常是假装用筷子，实际上小手抓着吃，崔胜铉记得，但眼前的孩子似乎是在他们面前放不开，用筷子一根一根地挑着，再不就趴在盘子边划拉。

崔胜铉嘲笑他欲盖弥彰。

权志龙被逗得不行，侄子热狗在万千宠爱中长大，四五岁的时候像个小霸王，他还没见过小孩子这番景象，新奇得很。有时候他会透过热狗幻想崔胜铉小时候是什么样，人们都说外甥像舅，热狗的性格软软的，一点也不像他舅舅，倔的要命。

下午开门时一瞬间权志龙在想自己一定是在做梦，那个孩子，同自己在照片上见过的儿时的崔胜铉一模一样。

即使他们初中就已经相识，权志龙依旧觉得不够，他想要参与那人的一生，很想很想，然后突然有一天，小小的崔胜铉就这么被端在大的怀里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大概知道那人在想些什么，但他一点都不犹豫地，立刻便开始喜欢。那孩子的一切都是小小的种子，需要三十年慢慢发芽，才长成现在的崔胜铉。他只有感谢。

“塔比陪我玩捉迷藏吧。”

这么看来，小时候的崔胜铉是要直白得多。

于是他们就留着一桌子碗筷，满家跑着藏猫猫。崔胜铉不会藏，总是做鬼，又对权志龙家太了解，业主也只好每次给他做马仔。

“快快藏好哦~头发露出来咯~”

小小的胜铉藏在唱片架旁边，待到两人找到他时，已经对唱片包装上夸张的涂鸦入了迷。往前三十年，人们听歌还在唱片和磁带上，崔胜铉家里条件不错，妈妈又喜欢这些，小小的胜铉自然也知道。但这些唱片明亮，夸张，和妈妈的很不一样。

“这是什么？”

他朝着找来的两人问

“是hiphop，”这只是权志龙的一部分收藏，还有一墙的球鞋，一柜子的帽子，每个玩hiphop的人都知道，他惊讶于小小的孩子对于这些涂鸦的敏感，比他还要早上许多，“胜铉想要听听吗？”

崔胜铉其实一直在纠结，他和权志龙的身份太过特殊，打从心底来说，并不想给小孩儿带来什么影响，网上怎么说的来着，对于时空问题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蝴蝶效应，他有点想知道，如果不是hiphop，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但他舍不得权志龙，也舍不得那几个弟弟们，然后先前那个“照镜子”的问题就重新反扑过来，让他措不及防。

小小的孩子听得入迷，他乐感很好，小小的脚跟着唱片机打节奏，权志龙觉得有趣，抄起旁边的拍立得照了一张。

“这就是hiphop吗？”小孩儿抬头看着崔胜铉，果然还是他们要更亲一些的，权志龙想。

“不，这只是一部分。”

拒绝不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黑眼睛，崔胜铉认命般地一起坐在地板上，开始翻出自己心里最初的那些东西，夸张的衣服，酷酷的节奏，大胆的涂鸦，这些都是hiphop的一部分，小孩儿半懂半不懂地听着。

“也许这就是开始了。”权志龙悄悄地想。

他们没给小孩儿知道bigbang，未来终究不是可以预知的，浅浅地讲了一些，就此打住。

小孩子藏不住心事，他其实和崔胜铉很亲，抑制不住的向往从眼睛里冒出来，毕竟是同一个人，打从一开始那人的气场就和别的人都不一样。

权志龙卧室的风景很好，崔胜铉把小孩子抱上窗台，远远地可以看到汉江，已经是晚上，江边的路上灯火通明，汽车来来往往，小小的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繁华的街道，趴在窗户上入迷地看。

“胜铉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男人说。

小的把头转过去疑惑地看着他。

“以后不要再逃学。”

“可是小朋友们……”小孩虽然喜欢他，提及这个心里总归还是过不去的。

“其实都无所谓的，”崔胜铉扶着他小小的肩膀，“你不是看了《料理鼠王》吗？雷米和别的小老鼠都不一样，但他最后做了主厨。”见小孩还是扭扭捏捏地，他又说：“胜铉无论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但首先要学着同自己和解，因为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小朋友，这样很快你的世界就会变得五彩缤纷，不再会无聊。”

“即使我不爱学习也可以吗？”

“即使你不爱学习也可以。”

“即使我没有那么多小伙伴做朋友也可以吗？”

“即使你没那么多朋友也可以。”

“即使我不会用筷子也可以吗？”

崔胜铉失笑，他果然还在纠结这个事情。

“你很快就会用得很好的，我保证。”

小孩儿低下头看着圆鼓鼓的肚子，良久，他抬起头对崔胜铉说：“那我答应你。”

男人抽过方才拍立得吐出的那张照片，放到小孩儿背带裤胸口的兜里。疯了一天，浓密的睫毛开始打架。

“我会成为一个hiphop战士吗？”

“只要你愿意。”

权志龙把小孩儿抱到自己床上，还是私心想让孩子闻闻自己的味道，为了小孩儿叫作未来而他们叫作过去的某一个瞬间，发生一场普鲁斯特效应*。他看着崔胜铉温情流转的目光，决定给他们一点小小的睡前时间。

 

床上的被子干净温暖，小小的孩子抓着崔胜铉的手，这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小小的人儿开口。

“是啊，我也有一些烦恼，很难解决。”

“那么你可以和志龙说说。”

“我会和他说的。”

“虽然你们两个都是男孩子，但你们像爸爸妈妈一样，眼神不会骗人。”

崔胜铉失笑，他们已经尽量避免在小人儿面前的亲昵举动，将来的一切都要由他自己选择，不过还是给小人儿发现了。

“你觉得我们相爱吗？”

小孩儿点点头，“塔比，”他捏了捏他的手，“你也可以和自己和解，这样你就不会不开心，也不会那么累。”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志龙很担心你。”

“我会的，”崔胜铉也握紧他的手，“我一定会的。我们一定会得到幸福的。”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喃喃自语。

打架的眼皮渐渐合上。

睡吧，他为熟睡的孩子阖上房门，睡醒了，妈妈就来接你了。

窗外雷声乍鸣。

 

 

 

—END—

 

注：普鲁斯特效应——出自普鲁斯特作品《追忆似水年华》，指人有时闻到某种气味，会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某段尘封的记忆。

 

后记：写完这篇，我长舒一口气。除开人物设定来源于点梗，所有内容只是我脑袋里的一闪念，可谓说是一气呵成，我写故事向来是慢节奏的，这篇也不例外。以前也写过类似小孩子的故事，但是小怪物和这篇完全不同，如果说小怪物的主旨是“成长”，那这一篇就是“坦然”，我更喜欢这一篇里的权志龙，没有费很多笔墨，但是那种沉稳，可靠，还有静水深流的温情是我最喜欢的点。现在是3:20，我也困得东倒西歪，后记写得乱七八糟，无论如何，还是祝各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