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G】混混
赠老八
爱他的感觉就如同将崭新的玛莎拉蒂开向绝路
——《Red》泰勒·斯威夫特
“那个学校啊，”看我爸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又陷入回忆了，“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教数学的老头撅断板凳腿满教室追着抄起拖布杆的女生干仗。在那地方，学生看不起老师，老师也看不起学生。”
我爸年轻的时挺帅，算是个非典型小混混。说他小混混是因为他从小捣蛋，我爷爷凶神恶煞，小孩子都不待见他，我爸就给我奶奶惯坏了。
初中毕业那个夏天奶奶关他在屋里读书，他就趁放水的时候和开裆裤时代的伙伴跑出去开摩托车，在饭店的墙上撞了个头破血流，自此再不读书。想当年在去西安的火车上把偷他皮鞋的贼揍得跪下喊爷爷，也是遇见我妈才从了良。
说他非典型，他既不混帮派，也没小弟，那时候港片刚刚在大陆时兴，我爸每天脸朝夕阳走在河堤上，颇有种孤胆英雄的意味。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会，一身腱子肉，木工电工水管工，据说当年和我妈结婚的婚房都是他一手装出来的。
我偷偷翻到过他的初中毕业证，他理科很好，文科门门不及格，却在我小时候抱着我和我姐把正史野史讲了个遍，我猜大概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因为我比较乖又爱念书才格外乐呵的吧。
最近我姐要结婚了，我妈忙着跟姐妹打视频叫帮忙选她的礼服，成天罢工，每次我爸一喝酒，讲起他的光荣事迹就给我妈嫌，他俩年轻时也没少吵吵，谁也想不通我妈这种大家闺秀当年是咋看上我爸的。
我也习惯了，反正一轮到我刷碗，我就跑出去找崔老大，崔老大钥匙一揣兜，蹬上双鞋就领着我下楼去吃必胜客。
他姐结婚早，一到周末我俩出去就得带上他侄子热狗，院里的老头不认得我是谁，小孩就特耿直地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崔老大，说这是我舅男朋友，给我臊得一脸通红。
其实崔老大不是啥老大，他既不混帮派，也没小弟，人生唯一一次茬架还是在小学三年级，他爹年轻时当过兵，那些个叔叔大爷们一听干儿子让人给干了，第二天就有一帮社会青年围在路口，本指着一通血雨腥风，却看着出来个小学生，一时间不知该打还是该骂。
我每次听这故事都能笑得肚子疼。
喊他崔老大是因为我喜欢，其实我才是老大，他什么都得听我的，有时候逗他喊崔爷，在床上给伺候高兴了偶尔也会喊胜铉。唉，你们都不知道，他踩着一双匡威高帮的样子爷极了。
崔老大跟我爸一个初中的，也是个非典型小混混，从来不写家庭作业，却在老师家长眼里都是个好孩子，他和每个人都混得挺熟，不管是真正的好孩子，还是真正的混混，就凭这个我觉得他还挺牛。我就不一样，崔老大说我太乖了，象牙塔里长大，和那些离经叛道的处不来，长这么大迪也没蹦过……
咳，扯远了。
他一直都挺聪明的，人长得也帅，据说那会小姑娘都挺稀罕他，人家愣是说以学习为重，没心思谈恋爱，混了三年混到一个狐朋狗友李秀赫，俩人好到现在。
这哥们也挺有意思，初中因病留级一年跟崔老大做了同学，俩人每天一块骑着死飞补英语课，他爸清华硕士，但李秀赫脑子就是不开窍，成绩不好，读的大学也不满意，过完大一干脆又回高中复读一年，才将将上了本。
可这人妞一直没断过，自打我认识他起，每次分手小姑娘们都给我打电话，他俩都比我大，刚开始他也不知道叫我嫂子还是啥，后来因为妞这事熟了，一口一个志龙叫得比他十几年的兄弟还亲。
没办法，崔老大在感情这事上情商一直不高，人又冷淡，姑娘跟他说两句话能吓死，后来每次给介绍，李秀赫直接把我一揽，说这我哥们儿。
说来也是，他连跟我表白时候选的片儿都是《血战钢锯岭》，就连唯一一点感情戏也因为和后面一直踹椅子的大哥理论而错过了。
后半截儿我可乐喝多了，急着想放水，那边日本人正自杀式袭击呢，崔老大一把抓住我的手，捏得死紧，我也挺害羞，差点没给自己憋死。
其实我挺早就知道他，我俩一个高中，他好像全校的人都认识，那会大家课间没事做抱着篮球出去投两颗，周围跟他打过的人都说他打得贼好，不知道为啥我们三年都没交集。
他应该也挺早就知道我，那会他们班羊羹对我有意思，成天往我们班跑，学校里流行改校服，年级里的小混混们把裤腿改得跟丝袜似的，他跟那些人挺熟，大概初中就混惯了，但他没有改过校服，也从来不跟那些人称兄道弟， 他人聪明，成绩也好。和他们都不一样。
其实自小到大周围的小混混家庭都不差，不过就是不爱学习想耍耍酷罢了，崔老大不被划在这些人之列，他介于一种特别微妙的位置，用他的话说，其实就是混，只不过知道自己该干啥。
行吧。
会认识他也是巧合，毕业聚会我们俩班恰好选在一个餐厅，我进厕所的时候他们班哥们儿都喝躺在地下了，他一个人弄不动，我就上去搭了把手，一来二去，就这么熟了。
用他的话说，人性本恶，我就是太乖了才会对小混混格外迷恋，又胆小不敢跟真混混谈朋友，就便宜了他这个半吊子。
他净交了些混混朋友，混混读了大学变成痞子，有次跟他一要好的学长吃饭，那会我一头粉毛，穿衣服也夸张，过了一年多因为考研面试，长出来的头发再没染过，衣服也规规矩矩，他学长看见了就给他发消息，说胜铉啥时候换人了。
其实崔老大挺疼我的，我妈说他浓眉大眼，重情义，老实。
他和我大学不在一个地方，假期才见，我妈嫌我天天往出跑不学习，我就跟他们说我恋爱了，是个男的。
我爸第一次见崔老大是在我读研以后，崔老大工作了，他俩关在屋子里叽叽咕咕不知聊啥能聊俩小时，反正出来的时候我爸笑着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前途无量。
大概是两个半吊子互相吸引吧，我妈说的。
他没读研，但我俩终于能在一个城市，用大学一块攒的钱在学校旁边租了个房子，他的工资拿来养我，我的奖学金就拿来旅游。
我俩第一次还是在大学，他生日，我翘了课跑去找的他。他那会特紧张，还哭，问我行不行，我就搂住他脖子跟他说生日快乐。
其实我也紧张，干得跟什么似的，一伸手指进来我就疼得直踹他，我喊你得先让我湿，他倒还算有人性，硬是忍着给我慢慢扩张，动作生疏得要命，我都快疼出泪花儿了，还不忘调笑他一点都不像个小混混。
崔老大问我混混得什么样。
我说起码你得是抽烟喝酒，睡遍北京城好看的妞儿。
然后他就笑了，我记着呢，笑得特好看。
后来他熟练了，跟个小流氓似的三不五时臊兴我，趴在我耳朵边上喊你得让我湿。
他说我在床上不够骚，哼哼唧唧，跟猫儿似的，我问他你喜欢骚的啊，他就兰花指一翘，直往我怀里拱，说一家有一个骚的就够了。
崔老大特聪明，他是理科生，据他说那会上课想睡就睡，反正那点东西看书就会了，前段间有次我写篇文章，死活想不起来那个果味香气能催熟水果的叫啥，就给他发消息，正赶上过年，我俩都在自个家，他一个电话回过来，告我说是乙烯，我还奇怪为什么是塑料袋，他说这孩子怎么就听不懂话呢。
后来崔老大跟我说，刚跟我在一块的时候觉得我笨笨的，因为是文科生，逻辑思路啥的都不一样，我就顶他，说一家只要有一个理科好的就行了。
其实我没告他，每次他帮我搞那些解决不了的问题，我就觉得他特帅，特靠得住，跟他在一块特放心。我妈之前还说他跟我爸挺像的，现在想想，的确。
崔老大唯一跟个混混一样的，就是脾气特不好，干啥没耐心。
他发起火来啥话都说，像个没读过书的野蛮人，对我来说爱的人同外面的人不一样，就算有时候针锋相对也不能恶语相向，对于他的不管不顾我总是很受伤。
不过我也不好，我太敏感，用他的话说跟个小少爷似的，一生气就不理人，而他又是那种如果是自己错了一定会反省，但别人错了又一定要和别人讲道理，直到别人承认的那种，毫无疑问我的沉默很快就会消耗掉他的耐心，然后两人爆发。
吵得挺厉害的一次是和李秀赫与他的某一任对象一块出去玩，爬山吧好像，因为是假期，人很多，我们堵在半山腰上让太阳转着圈的晒，崔老大不知为什么挺兴奋的，嘴巴一直不停地说，我就让他别说了，内容又没啥营养，周围挤挤挨挨都是人，那么大声弄得现眼。
给他说生气了，就拉着我理论，我没啥耐心，一来二去，两人便谁都不理谁。
人群时松时紧的，他一直走在最前面，健步如飞，我在后面偶尔跟李秀赫和他对象搭两句话，有时山石挡着看不见人影，有时他又被堵在我旁边，大概过了一个钟头，李秀赫才觉出不对劲。
其实中间我是有意想要缓解的，毕竟不能让人家姑娘跟着不痛快，堵在一起的时候，我几次转头同他对视，却几次被他堪堪错开。
李秀赫问我咋回事，也被我含糊过去。
不过还算是他有良心，人群终于不用堵在一起的时候他把那人拉到后边，我其实一直都竖着耳朵，两人不知说了什么，那人说话突然激烈起来，依旧是他生气时不管不顾的那一套。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对，扫了崔老大的兴，说话也不好听，但只要他来找我，只要他来找我，我一定会同他道歉。
可他没有。
快要登顶时太阳晒得要命，风又很大，我听着他嘴里冒出的那些话，不住地委屈起来，他怎么这样，我心里想着，难受得想哭。
我甚至第一次想到了分手，虽然旋即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被他中伤过之后的弹孔却永远留在那里。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钟头。
他最后还是来找了我，知道我这时候不爱说话，便一直拉着我的手，陪我沉默。
直到登顶之后，李秀赫被对象拉着去拍照，他就带着我找了一个阴凉处。
这一次没有对我说教，他从背包里给我拿出一瓶水，看我喝着才张嘴，说其实这两个钟头一直提心吊胆的，光怕我这种平地摔跤的人一个不小心从悬崖上掉下去。
我说你还有怕的，他别过头去没看我。
过了半晌，我收到他的消息，我其实一直挺怕的，你的一切都那么好，而我说白了不过是个半吊子混混，我总是照顾不到你的细腻，但我还是自私地想同你在一起。
对不起总是说中伤你的话，他说，你是我的爱人而非敌人。
那天晚上怕被晒伤我敷了个面膜，崔老大一向不理解我往脸上摸的这些瓶瓶罐罐，说亲起来味道怪。无所谓，大不了你老得快，我回他。
他认出了配方里的珍珠粉，给我讲小时候看他妈妈用，自己也好奇，就拿了姥姥的珍珠项链在磨刀石上磨。
我又笑得肚子疼。
李秀赫说我俩就跟小孩儿一样，过一会就忘了生气。
谁说不是呢？
我姐结婚的时候崔老大没去，正巧赶上他姐生二胎，电话里直跟我哀嚎以后约会要带俩了。我姐他们正忙着敬酒，我妈的一帮姐妹围上来对我嘘寒问暖，小权什么时候找女朋友啊，我就冲她们咧开一个灿烂的笑，说我有一个男朋友。
后来跟崔老大学阿姨们的表情时被他揉了头，其实你才是混混吧，他说。
也许吧，我偷偷地笑，谁叫我们臭味相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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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灵感来源是之前看过的一个统计，说女儿找的对象身上的许多特质都会与自己的父亲很像，然后——文中的我爸是真实的我爸哈哈哈。
祝食用愉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