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_may

大概就是甜吧

给宣誓一起等他,等他们的少女们

感谢,九十度鞠躬

 

 

 

 

一个故事。

无外乎就是关于一个普通的男孩一步一步的成长，踱步走过他的四季，认认真真的走着他的人生，给有幸遇见他的人，留下山高水长的背影，和何其热烈的笑容的故事。

Echos of the rainbow.

 

 

 

他的到来。

伴随着嘹亮的啼哭和幸福的笑语。

这个来自外星的小怪物，降落在深深深深的秋，那是冬天的倒计时，绿意尽数剥落，万物背负着巨大寒意的沉重。

就像，母亲鼓鼓的肚皮一样沉重。

里面的小家伙在跟冬风赛跑。当然，他赢了。

 

小怪物随着浑浊的液体和颤抖的血污流淌出母亲的身体。

周遭刺眼的光线，异常清晰的声音，骤然降低的温度。

陌生的世界。

他被一双大手托住，紧接着拎起双脚被倒提起来，这耻辱的姿势让小怪物很没面子的哭了出来。

可是周围的人，原本最最爱着自己的妈妈，他们都笑了。

 

只能躺在臂弯里的日子里，小怪物被各种各样的人抱着，那些人总是对着他笑，亲吻他的面颊，他的手，他的脚丫，他的……不太好说出口的东西。

这让他觉得，他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小怪物。

他有些骄傲。

他明白眼泪很管用，有些时候，要比笑容管用的多。

他渐渐记住了常常为他提供臂弯的人们。

高高大大的男人是爸爸，扎着小辫有时会哭的是姐姐。还有那个，从小怪物还是一颗小豆豆就住在身体里的，总是抱着自己的，给自己好吃的的，是妈妈。

妈妈总对着自己说，胜铉啊，快快长大吧。

小怪物想，大概胜铉就是自己吧。

一天天越发确定了自己猜测的小怪物十分得意，他愿意看到别人叫他胜铉他回过头去时别人满足的表情。

 

小怪物的世界，十分简单。

吃饭睡觉，哭或者是笑，爸爸妈妈姐姐。

简单到，他有那么一点点不愿意去学习那些太难的动作。

可是他愿意看到妈妈对他笑，他愿意妈妈夸他，他知道，当他完成每一个动作，他能落入自己日思夜想的香喷喷的妈妈的怀抱。小怪物最最最喜欢妈妈啦！

 

可是小怪物不喜欢长大。

长大总是会失去很多。

人们舒适的臂弯，爸爸扎扎的胡子，姐姐好奇的面孔。

人们总是笑着摸摸他的头，然后去用他们的语言交流；爸爸总是穿上笔挺的衣服，给他举高高之后就消失好久好久；姐姐总是在自己向她走过去的时候把他推开，裙摆像花蝴蝶一样翩跹的飞走。

小怪物一边紧紧地抱住妈妈的腿，一边在心里安抚自己紧张的扑通扑通的小心脏，庆幸妈妈总是在那里，在自己呼喊或是寻找的时候。小怪物想他要一辈子待在妈妈身边。

不喜欢长大的小怪物学会了说掰掰，妈妈说每当他失去一个人，就要站在门口甩甩小手，说掰掰。

妈妈在旁边纠正小怪物说那不叫失去，叫告别。

好吧你赢了。

小怪物最最最相信妈妈。

 

 

可是等到小怪物长大到再也不能在桌子底下跑来跑去的时候，妈妈也要跟自己说掰掰了。

即将失去妈妈的小怪物在晚上，爬起来开着灯抱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小汽车，着急的睡不着觉。他在想如果自己把最喜欢的小汽车送给妈妈，是不是就不会失去。

但他同样不想失去自己的小汽车。

纠结了很久还没有想清楚，小怪物就靠着他的衣柜一点一点的睡着了。

 

直到要说掰掰的时候，小怪物才幡然醒悟，他是跟着妈妈一点一点长大的，而这小汽车，不过是庆祝长大的礼物。他哭着把小汽车塞给妈妈，可是妈妈又给他塞回来，他记得哭在妈妈面前最有用，可是现在也没有用了。

他急切。

他伤心。

他害怕。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发狠似的生气扔掉了小汽车，他哭闹着紧紧地抱住妈妈的腿，可是妈妈一点点掰开了他的手，又为他捡回了小汽车。

妈妈最终还是跟自己说了掰掰。

 

失魂落魄的跟着老师走进幼稚园的小怪物简直伤心极了。

天气有点冷，妈妈给他穿上的小风衣太长了，一下一下的绊着他短短的腿，新买的小布鞋上，本来应该白白的布面蹭上了一大块黑，在不那么明媚的阳光下异常碍眼。

小怪物蹲下，一下一下的用小手拍打着他的鞋子，可是怎么拍也拍不干净，他越来越着急。小白鞋脏了，回去妈妈会不高兴，他想让妈妈高兴。可是转念一想，他已经失去妈妈了。又着急又伤心，潜意识里觉得哭不那么有用的小怪物憋了一眼眶的眼泪。

那些模糊了视线的眼泪在老师问他怎么了的一瞬间大颗大颗的落下来。

可是他仅仅是落了眼泪，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接着跟老师走。

往后就要靠自己了。

他这样想着，牵着老师的手，埋着头，一步一步走的十分认真。

 

后来的故事，就是他结识了好多好多的小怪物，也明白妈妈可以早上说掰掰，晚上再见到。

由此他学会了说哈喽。那是见面时也要摇摇手说的话。

总是想着妈妈的小怪物跟其他的小怪物格格不入，他不喜欢他们做的游戏，也不喜欢老师给他们讲的内容。他只能坐在那里呆呆的听着看着，想着妈妈跟他说哈喽。

他最心爱的小汽车早已经丢了，可是他没那么难过，因为他又有了新的小汽车。可是他不知道妈妈丢了还会不会有新的。他不敢尝试。

小怪物回到家还是一样的开心，一样蹦蹦跳跳吵吵闹闹的围着妈妈转，但是到了幼稚园里，就变得安安静静呆呆傻傻的样子，一个人站在一边。

 

但是一个人的时候最容易胡思乱想。

比如说，某一天在小脑袋瓜里天马行空的小怪物忽然想到了要飞奔回家去，早早早早的跟妈妈say哈喽。

人总是这样，心里有了什么自己觉得不错的主意，就会扎根土壤，恣意生长。一旦有了念头，就钻进那个牛角尖里出不来，一门心思的，想要去做。

小怪物沉浸在自己棒极了的想法里一整个下午，没想到时间也就快快的过去了。

于是小怪物短短三年的生命里，有了第二次失眠。

他在繁星缀空的夜晚里睁着一双大眼睛，满心满脑子都是他那伟大的逃亡计划。

所以小怪物第一次没有在说掰掰的时候哭泣。

他一反常态的愉悦，想着再过几分钟之后就可以说哈喽，仿佛一天就在他的干涉下变得那么短。

他开心的想着。

并认认真真的记下了去时的路。

 

逃亡计划的开始十分顺利。

所有小朋友都拿着小勺子吃早饭的时候，他偷偷地跑开，到了门口，找到自己的小鞋子，仔仔细细的穿上了自己的小衣服，还颇为自豪的抚了抚上面的褶皱。

小小战士要出征啦！

小怪物开心的想。

他小小的身子绰绰有余的钻过了大铁门宽宽的缝隙，他带着满心的喜悦和一身的热气扎进寒冷的风中。

门外的世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哗，混乱。

很快小怪物就迷失在大大的世界里。

那么多那么多的商店，那么多那么多的路口，那么多那么多的大树，更多更多的叔叔阿姨……仿佛，早上用心记好的每一处都在这世界上拥有好多好多处。

小怪物有那么一点点的失落。

可是他警告自己，只能有那么一点点。

剩下的，他得留在心里，努力地回去找妈妈。他想起入睡之前妈妈给他念过的故事。

小蝌蚪找妈妈。

他想现在的他就是那只走丢了的小蝌蚪，虽然跟妈妈，跟所有的大人都那么的不同，可是他总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的大人，想到这里，他第一次无比的渴望长大。

长大了，就可以快快的跑回家见妈妈。

 

 

小怪物迷恋上了回家。

从他人生的第一次逃亡之后。

家太温暖了。妈妈太温柔了。

每一次出逃，小怪物都美滋滋的这样想着。就像他三岁冬日的那个午后，迈开短短的小腿，跨过家里高高的门槛一样开心。

他总会找到妈妈，找到家的，小怪物十分自豪。

哪里有妈妈，哪里就有他的安全感。

 

 

 

他的到来。

伴随着荷尔蒙爆发的尖叫和挥汗如雨的苦涩。

陌生的世界。

小怪物第一次站上舞台，紧张到话也说不出来。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害怕，他好想好想跑回家，躲到妈妈的怀里，听妈妈一声一声的唤着自己，胜铉。

可是他不能。

他的身后，还有四个同他一样怀揣着梦想的弟弟，他们一样紧张，一样害怕，可是也一样激动。这让他想到了自己胖胖的，被人叫作猪的年岁，他大声的告诉这个世界，他不叫猪，叫胜铉，可是这个世界除了嘲笑，没有给他一点点回声。

这一次，一定要让全世界都听到自己的声音，一定要让世界都为自己，为他们震动，他想。

这一次，真的真的不可以，再跑回家里来了。妈妈说。

 

小怪物知道，他真的必须要和妈妈说掰掰了，而且这一次，是他选择要这么做的。

可是妈妈在摇摇手之前给自己说了一句话，她说当你和一个人说了掰掰，就一定会和更多的人说哈喽。

小怪物总是对妈妈的话深信不疑。

并且很快，这句话得到了验证。

他听到了无数的人，对着他说哈喽，看到无数人对着他笑，遇见无数人陪着他玩游戏，尽管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不情愿。

 

他遇见了一只小狮子，甜甜的软软的，就像小时候妈妈的怀抱。

小狮子总是很暴躁，咋咋呼呼的，就像含在嘴里的跳跳糖，噼噼啪啪。可是他好喜欢好喜欢吃跳跳糖。

也好喜欢好喜欢听那人跟在自己身后叫哥哥。

Hiong hiong~

多好听啊。

小怪物是个粘人的小怪物，刚好小狮子也像橡皮糖一样粘人，两个人就真的像粘着糖一样形影不离。一起站在舞台上发光发热，一起奔跑在深夜里大声欢笑。

小怪物好喜欢好喜欢小狮子，就像喜欢妈妈一样。

小狮子跟别的小怪物多不一样啊，小怪物悄悄地庆幸，又认认真真的做着只有他们喜欢的游戏，小怪物好满足好满足。

如果小狮子能永远也不用跟自己说掰掰就好了。

他幼稚的想着。

小心翼翼的把这个想法讲给小狮子听。

小狮子冲他笑出一个小括号。

刚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小狮子说。

 

小怪物觉得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只要跟小狮子待在一起，一起吃香香的寿司卷，一起舔甜甜的巧克力，一起听辣辣的音乐，一起写美美的歌。这样，就算是他们走在倾盆大雨中没有打伞，也无比的开心。

他喜欢亲小狮子温温热热的额头，耳朵可以听到他浅浅的笑声，鼻子可以嗅到好闻的洗发精的味道，嘴唇可以靠近他软软的皮肤，下巴还可以感受他颤动的小睫毛刮出来的风。仿佛四面八方，都被他的小狮子保卫着。

他愿意陷在小狮子的温柔乡里，日日做梦，夜夜笙歌。

只是他们也有争吵。

 

生气的小狮子竖起全身的毛，皱起他好看的眉毛，那个他总是以吻膜拜的地方，塌陷出深深地沟壑。这让小怪物也十分不满，同时又带了一点点委屈。

他总是以为他的小狮子能够理解他。

可是俗语说，人心隔肚皮。

风风火火的小狮子常常不能理解缄默不言的小怪物。

他最讨厌小怪物什么也不说。

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更加的烦躁，更加的生气，好像要喷火。

但是他从来都不会跟小怪物说掰掰。

即使他们生气的一句话也不说。

 

小怪物很爱很爱小狮子，在他懂得了什么叫做爱以后。

就像小狮子很爱很爱小怪物。

所以小怪物笃信，小狮子不会离开他，小怪物害怕说掰掰。

所以他慢慢地，冲着小狮子，低下了他高高昂起的头。

他低下的头被流着泪的小狮子收入怀中。

他们站在，世界的顶端，小心翼翼的相爱着，他们把说给彼此的掰掰深深地藏到床底下，藏到找不出来的地方，好像这样他们就可以永远的黏在一起。

 

 

只是谁也知道一句事与愿违。

 

等到姐姐的小小怪物长到不能在桌子底下跑来跑去的时候，小怪物也要和小狮子说掰掰了。

明白了哭并不总是很有用的小怪物，还会总是抑制不住的流泪。他整夜整夜的抱着小狮子睡不着觉，就好像仔细思考一晚上就会有一个带着他回家找到小狮子的绝佳办法蹦出来。

他不能抱着小狮子的腿哭闹，但是他把自己最心爱的画和椅子们交给了小狮子。

就算他知道，当他再一次回了家，小狮子也没办法亲手交给他。

可是小怪物想，他长大了。

他可以不那么害怕的，去说掰掰。

毕竟那时不是真的失去妈妈，将来也不会真的失去小狮子。只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跟许多陌生人生活在一起，做陌生的事情，两个年头，小怪物实在不拿手。

小蝌蚪长大了。

他这样鼓励自己。

年岁渐长，他需要离开怀抱而为别人提供怀抱了。

他这么定下目标。

他开始坦然的面对即将到来的离别，对每一个给予祝福的人说感谢，努力制造更多的回忆给未来的两年。

 

小怪物觉得，他好像真正的长大了。

不是他所理解的那样一味地失去，而是学着适应并且接受。

 

 

小怪物最终还是要出发了。

他把自己闷在家里收拾东西。

他左看看右看看，这个也想带那个也想带，想要把所有的好东西全都装到他的背包里。

可是他直到最后一天，还是什么都没有装。

他想把小狮子带在身边呐！

他多想，不要和小狮子分开。

委委屈屈的小怪物喝了更多的酒，他靠着门坐下来，一门之隔的是心急火燎的小狮子。

他静静地听着小狮子一声一声的呜咽，听着小狮子失控的嚎叫，抓狂的挠门。还真是一头小狮子啊，他想。

听累了，就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跑回去睡觉。

小怪物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见，他干脆收起手机，放倒摆了一桌子的相框，蒙上被子假装自己是鸵鸟。不想说掰掰。所以明明满心都是他，明明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想他，明明听到他喊自己的时候都摸上门把手了。

可是最后他还是一个人躺在床上过了一夜。

 

小怪物最难以忘怀了理发。

来自入伍的前一天晚上。

突然出现的小狮子令他避之不及的楞在椅子上，早已准备好的情绪碎了一地，他不满的骂，呀西你这小子，可是嘴角是抑制不住的往起提。上一秒还想着再见面会不会突然尴尬，下一秒就见了面，小怪物揉了揉眼睛说他才没哭。

 

 

 

小怪物醒的特别早，小狮子还在旁边沉沉的睡着，外边妈妈烧的饭的味道已经传来，转头看，昨晚两个人头对着头收拾了一晚上的行李，也就只是装了一个背包。

他曾开着玩笑拉起小狮子来就要往包里塞，可是小狮子却一下子就蹲在地上哭了。

他还以为是抓疼了。

他悄悄地起来，悄悄地换上了难得朴素至极的衣服，悄悄地走出去跟妈妈打招呼。

小怪物出门的时候，饱饱的吃了妈妈的早饭，暖暖的穿着姐姐准备的羽绒服，稳稳当当的背着爸爸准备的背包。他转过身，同跟在自己身后的家人说掰掰，过了半晌又猛地推开门。

后背的背包突然重了一点。

是他睡得肿肿的小狮子在跟他掰掰啊。

他最不想说掰掰的人。

跟他说，掰掰我说了，哈喽就要你说了。

他开心的笑了。

 

小怪物走的很安静。

他关上门，把一室的牵挂，叮嘱，道别，眼泪都关在们后。

三十岁的小怪物像三岁的小怪物一样抚了抚衣服，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神清气爽的大步走出去，就像是一个伟大的战士。

大衣有点长，绊着腿步子总是迈不开，小白鞋干干净净，他低着头，一步一步的认真走着。

阳光下，这世界终于不再陌生。

 

 

 

END